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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章 並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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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2章 並州

陳仲因正感動著呢, 又聽杜宣緣嘟嘟囔囔道:“別瞧我走的時候承諾得好好的,實際上我可是該冒險的時候從來不顧及呢。”

“杜姑娘!”陳仲因聽見她這話,自然生出點惱怒來。

杜宣緣嘻嘻一笑, 將案上的藥方拿起塞到他懷中, 道:“好好記下,一會兒我就走啦,今天得早點休息, 明天還要繼續行軍趕路呢。”

陳仲因聞言, 立刻展開藥方, 將剛才仔細看過的內容再認真記一遍。

只是他口中依舊絮絮叨叨著:“你不要再逗弄我了, 我相信杜姑娘行事有自己的打算, 也從不會將自己真的置於險境。”

杜宣緣笑而不語。

待陳仲因放下手上的藥方,向杜宣緣示意他已經記下這張藥方裏的內容, 杜宣緣才輕輕在他額上落一個吻, 道:“晚安。”

話音剛落,眼前一切如泡影般消失。

陳仲因猛地起身, 盯著方才被他壓在身下的紙,才知道自己剛剛是趴在案上睡著了。

他怔怔地盯著紙上最後落下的問句, 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, 立刻翻出一張白紙, 舔墨提筆在紙張上將剛剛在夢中記下的藥方謄寫下來。

等把這個關鍵的任務完成, 陳仲因才有時間悵然若失,慢慢回憶夢裏發生的事情。

杜姑娘應當不清楚在定北軍營中陳濤幹了什麽事, 今夜湊巧入夢,或許只是來送這一紙治療瘟疫的藥方。

她很了解陳仲因, 知道他絕對想要幫忙,故而及時托夢交付藥方。

陳仲因出神回憶著, 面上情不自禁勾起笑來。

她了解自己的所思所想,也會預判自己的所作所為,她給予自己的支持與助力,自己就算將此身盡數奉獻,也難以償還。

.

翌日一早,陳仲因便帶著這份藥方前往軍醫營。

營中的大夫少了大半。

那些大夫昨晚連夜趕到並州城,與並州本地的郎中交接,並州這場瘟疫具體是個什麽情況,目前還沒有定論送回到定北軍。

留守軍營的這些大夫們也在討論這件事。

都是手上高低有些真本事的人,根據昨日來報的三言兩語,便推測很有可能是與去年黃州出現的瘟疫同宗同源。

陳仲因對這些事要更上心得多,去年便聽聞黃州出現大疫。

太醫院人員雖然精簡,但歸屬於官方的醫屬、藥堂卻不少,尤其是皇城內,雖無官職但有吏身的醫術高超的大夫不在少數,許多人在當時被派到黃州協助治療。

大成立國之初,在各州設置了醫博士的官職,由太醫院退下的醫官擔任,在地方下轄二十名學生,在當地防範疫情、體察民生,各州間相互輔助,若有大疫初現端倪,也能及時遏制瘟疫,上告朝廷。

只是過去了這麽多年,加上北地亂局不止,醫博士早已名存實亡。

是以黃州的瘟疫來勢洶洶,等意識到情況危及時,黃州下轄的地區都已經出現相似的癥狀,黃州刺史立刻上報朝廷,並向周邊各州發出警報,與黃州接壤的城鎮立馬控制最近往來黃州的百姓,可即便如此,黃州依舊損失慘重,甚至有半數村鎮十室九空、戶丁盡絕。

去年的瘟疫初秋而起,深冬而息。

到底還是不清楚,究竟是朝廷派來的大夫與定北軍醫營協同治療有了療效,還是患病之人死絕了,才遏制這場大疫的蔓延。

如今,它竟卷土重來。

有黃州前車之鑒,並州刺史自然一察覺不對便立刻雙管齊下,一頭請定北軍,一頭上報朝廷。

陳濤去年也經歷過這一遭,自然不敢怠慢。

定北軍就在並州的地盤,輕易轉移不得,若是並州瘟疫控制不住,難保他定北軍能全身而退,他當然要竭盡全力幫這個忙。

但從底下報給並州刺史,實際上已歷經很長一段時間的發酵,這病癥又來勢洶洶,並州刺史請人的時候,並州城裏都已經出現許多疑似瘟疫的病例。

陳仲因走進來時,帳中眾人正在討論這場瘟疫。

有人列舉自己曾經目睹過的類似癥狀,亦有人拿著醫書引經據典,各自有各自的治療方法,他們未能身臨其境,只得根據自己的經驗“紙上談兵”。

陳仲因並未貿然拿出藥方,而是在一旁靜聽片刻。

他發覺眾人給出的方子,多是清熱解毒、鎮痛止痢的藥方,與杜宣緣這張方子的效用不謀而合,只是其中運用的累贅藥物太多,徒增藥毒。

像杜宣緣這份不多不少,幾乎沒有什麽添減餘地的神仙方子,叫揣著它的陳仲因都莫名的與有榮焉。

陳仲因手頭分裝著藥材,又聽了會兒他們的討論。

他找了個合適的時機問道:“昨日去往並州的眾人,可是固定了的?”

“不是。”有人答,“去了三分之二,過段時間回來一半,咱們去替他們的班。”

要確保有足夠多的大夫在並州協助,又要營中有大夫留守,而大夫們都是人,總要有休息的時候,便只能用這樣的法子輪流換班。

陳仲因點點頭,又道:“我可以一同前往嗎?”

周圍討論的聲響不約而同一滯。

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望向方才說出這話的人。

他們是職責所在,必須要去那九死一生的地方治病救人,可這位“貴人”又是何苦冒這個險?

皆是這般想法,便有與陳仲因頗為熟稔的人徑直說出口:“夫人身體貴重,還是不要隨我們涉險為妙。”

因陳仲因這些日子只是在營中默然相助,不曾多言什麽,他們只當這位都督夫人只是學了幾分醫術,從未見過“瘟疫”這樣的場面,不知道它的恐怖之處,才上趕著湊這個熱鬧。

“都督夫人”無知者無畏也就罷了,他們可不能對貴人的生命安全置之不理。

陳仲因默然片刻,聽著身旁眾人你來我玩的勸阻,他終於道:“下次換班是什麽時候?”

許多覺得白費了這般口舌的人面色不虞。

有人道:“一旬後。”

陳仲因點點頭。

眾人皆覺他冥頑不靈,也有人思索著尋陳濤攔一攔他。

就在這時,陳仲因又問:“不知我能否提前去並州幫忙?”

幫忙?!

哪怕是與陳仲因交好的人,此時此刻心裏都覺得匪夷所思。

怎會有這樣愚不可及的固執之人!

以他的身份,莫說幫忙了,去並州只會給本就人手不足的大夫們添亂。

眾人面色難看,誰也不說話,就這麽沈默著,像是在同陳仲因對峙——實則他們也無話可說,這件事非同小可,他們不能直言拒絕開罪“都督夫人”,可誰應下這件事,後邊陳仲因出了什麽事,誰就是背鍋的那個。

陳仲因對他們兩難的境地似有所覺。

他點點頭,道:“多謝諸位。我不會叫各位為難的。”

言罷,陳仲因轉身離開。

剛剛走出去幾步,陳仲因便聽見身後有人叫住他。

那與他相熟之人追上來道:“瘟疫兇險,你身無防備,切莫沖* 動行事,擅自前往。”

原來是怕陳仲因自顧自去往並州。

陳仲因接下他的好意,點頭笑道:“不會,我請陳將軍許我過去。”

那人目瞪口呆。

陳將軍怎麽會答應讓他去?

——會。

陳濤不僅答應,還幫忙準備好車馬,恨不得直接把陳仲因丟到並州城中。

他可巴不得陳仲因趕緊莽莽撞撞地沖進疫區,隨後陳濤便想辦法給尚在戰場上的杜宣緣傳信講明此事。

若是陳仲因再不慎感染個疫癥,那可真是再好不過。

這樣寶貝的“夫人”在鞭長莫及之處出現意外,他不信杜宣緣不會著急。

就算不能影響到杜宣緣率兵攻進的布局,能讓她心緒不寧,陳濤便覺得心中郁氣少上不少。

反正也是陳仲因自己堅持要去。

好言難勸找死的鬼,又與他有什麽關系呢?

於是當日陳仲因便攜著一些防範疫病的物品,帶上那一紙藥方,在陳濤準備好的車馬護送下前往並州城。

還未進城,便能嗅到一股濃郁的草藥味,以及夾雜其間的血腥味。

並州城城門處有許多戴著面罩的士兵。

他們要嚴格控制人員的進出,不能讓城中百姓外出,也要盡量減少外邊的人進去。

——並州城已經成了一座只許進不許出的疫城。

只是因為沒有疫癥的並州刺史還在城中,與城中百姓共進退,才沒有生出大的民亂。

在驗過身份後,護送陳仲因過來的人便在城門口先一步告退,只留陳仲因一個人自個兒走進去。

陳仲因向守城士卒打聽醫館、藥堂的方向。

士卒對陳仲因的態度很是和善,言明現在並州城中設置了許多臨時的醫棚,順著主路走一段就能瞧見。

陳仲因道完謝,便一步步堅定地往裏走去。

明明是天朗氣清的好時候,這條並州城主路上的行人卻寥寥無幾,在城門口嗅到過的混雜氣味越發濃郁。

時不時能聽見穿透門扉的痛苦嚎叫,被無處不在的秋風送開。

病患絕望又悲傷的呻吟被風聲攪合在一起,叫人分不清它們究竟出自哪一家門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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